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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月每次修炼到了进阶的临界点,身L中总会冒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,干扰她突破。开始,她以为是受到灵根资质的限制。可她请教青易,他却顾左右而言他,或用“师父领进门,修行靠自身”糊弄了事。玄月猜测:她身上可能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。气就气在,青易这老头嘴严得很,对她的身世是一点也不肯说。但孰轻孰重,玄月还是知晓的——这事,绝不能让外人察觉分毫。玄骨既是调侃,玄月便只佯装被人揭了短,有些羞恼,她撇撇嘴,干脆不回答。青易眼珠一转,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玄月,也打起哈哈来:“哎呀,老朽刚才就说了,这丫头是脑子不好使、悟性还差。不过,胜在十分听话,你今后尽管使唤她!”玄月低垂眼眸,附和道:“徒儿资质驽钝,这日后还请萧师……师父多多指点了。”说完,她还躬身给玄骨行了个礼。看着这师徒二人默契地打着配合,玄骨微微眯起眼,笑而不语。临别之时,青易又对玄月好一番嘱咐:“乖徒啊,你好好修炼,老老实实地守岛,没事儿别到处乱跑!”这话是意有所指。玄月领会,她点点头,拍着胸脯保证:“师父放心,徒儿定然寸步不离地待在岛上。”青易的遁光消失了在天际处。“丫头,随为师入岛吧。”玄骨招呼她一句,抬步踏上了前边的青石板小路。“是。”玄月心情有点复杂。她有点后知后觉——她竟然,真成了玄骨的徒弟。虽然,这只是暂时的。可若换成小时侯的她,现在应该会高兴得记地打滚吧?……叶公好龙罢了。看着少年的背影,玄月深吸一口气,跟上了。其实,玄月先前敷衍极阴那番“看桃花”的话,并非毫无根据,她确实喜欢摆弄花草。譬如这入岛小道旁,就全是她百余年前种下的梨树。当下乃是春分,万树梨花尽数盛开,缕缕和风裹挟着漫天洁白,飞旋落下,留下一地清香。不是雪,却更胜雪。少年身姿挺拔,在前面缓步走着,蓝色的衣袂随着他的步子有节奏地摇摆。他偶尔还停下脚步,东看西瞧,好不悠闲自在。玄月亦步亦趋地跟着,却没心情享受自已的劳动成果,更没心思欣赏这俊逸潇洒的少年郎。回忆的闸就是这样,一旦打开,便很难关上了。玄月还是奶娃娃的时侯,青易常常给她讲故事,说的大多是乱星海里的风云人物。其中,她最喜欢的便是“玄骨上人叱咤乱星海”的故事。他闯虚天殿那一段,更是让玄月对他的钦佩上升到了顶点。听完之后,她只想收拾行囊,飞奔去玄阴岛拜他为师。可是,这故事它烂尾了。某日,在玄骨与他的两个“爱徒”离开玄阴岛,前去不知何地寻宝后,他就在乱星海销声匿迹了。再不久,玄阴岛就起了内讧——玄骨的两个徒弟,极阴和极炫,为了他留下的宝物争得不死不休。最后极炫落败,携宝出逃;极阴占了玄阴岛,还将它更名成了如今的极阴岛。青易给她讲这故事,本意是告诉她:修仙界尔虞我诈,再强的人都架不住暗算,所以,防人之心不可无。但年幼的玄月哪懂他的用意,她对这结局非常不记意。那时,她还未修仙,尚不能辟谷,居然赌气一整天都不肯吃饭。唉,往事不堪回首……只可惜青易从没提过玄骨的秉性、爱好,玄月听故事的重点又只在玄骨“如何天才”、“修为如何高”上。这如今,也不知道她和他能不能相处得来啊?“哎!”玄月正在神游天际,身前少年突然驻足,她便一头撞在了他坚实的后背上。她摸摸头,急忙道歉:“师父,对对对不住。”玄骨回过身,却是眉眼舒展,唇边笑意也缓缓扩大,如湖心的涟漪:“无妨。为师是想说,你若一直不说你的名字,那为师…可就只能一直喊你‘小丫头’了。”玄月顿了顿,先摆出个职业假笑,才认真地道:“是徒儿的疏忽。徒儿姓‘玄’,单名一个‘月’字。说来,倒是和师父的名号有些相像呢。”玄月别的不说,单论“世故圆滑”这一点,确实是得了青易的真传。“这么看,你我是该有这段师徒缘分的。”玄骨眼角含笑,声音亦是清越温和,他接受了玄月的套近乎。这是属于假笑人之间的心照不宣。玄骨抬起左手,从腕上褪下了那只金色的开口镯,又轻轻放在手心,递到了玄月面前。他笑着道:“为师刚出关,如今也没什么法宝能送你。先前见你对此物感兴趣,那便先将它赠予你,权且当作见面礼。”这次,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真诚,眉眼也比方才更加温润柔和了。也丝毫不给人窥探的余地。不知他到底是出于真心,还是有别的意图。玄月低头看他的手心。她总觉得,这金闪闪的一圈不是手镯,而是一副镣铐、一具枷锁。“怎么啦?”玄骨脸上微笑不变。他把镯子抬了抬,再次示意她收下。玄月看着金色镣铐,努力地挤出了个真诚的假笑:“师父,您毕竟才刚出关,身上宝物不多,此物……您还是自已先留着防身吧。”玄月说完,又瞄了他一眼,却正好撞入了他的目光——碧蓝的一双眼,此时幽凉落寞,就好像暮色中的雪山。这是……伤心?玄骨叹口气,语气比眼神还要凉上几分:“为师当年也是一身的家当,却被人悉数夺了去。如今只余下这金镯了……你既看不上,那便算了。”少年作势要收回,玄月连忙伸手,从他手心里取走了镯子,然后迅速地套在了右手腕上。她还是先不要刺激这倒霉鬼了。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,这充其量是只让工不错的镯子。最多,也就是被下点追踪禁制之类,造不成什么实质性伤害。“师父哪里的话。那徒儿便不客气了。多谢师父赐宝!”玄月露出虎牙,对着他展了个甜甜的笑。这可是上了年纪的男修们都无法拒绝的笑容——看着这样的笑,他们很难不联想到自已的小孙女。嗯……如果他也有孙女的话。玄骨注视着她晶亮的双眼,有一瞬间的恍惚。玄月的眼睛其实很好看,尤其是笑起来的时侯,像春日的湖水一般澄澈。如果这笑出自真心……可惜了。“走吧。”少年的声音忽然疏离了起来,虽还是温和的,但就像是渐渐熄灭的火堆,一点点褪去了最后的温度。玄月有些讪讪的。她这伎俩当然不是每次都好使的,但像这样起了反效果的,还是头一回呢。一阵大风刮过,梨花雨下得更加猛烈,蓝色的背影渐渐隐没在这片白茫茫中。玄月回过神,一阵遁光向前追。然而,等她接近少年之时,他却匿成了青蓝色光华,直射向主峰一侧的山峦。真是男人心,海底针。刚才不还在慢悠悠地赏花观景吗?玄月摇摇头,化为金色细光追了上去:“师父,您等等我……”玄骨所去的山头,在两百多年前确实是给客人准备的居所。可南鹤岛甚少来客,更别说长住的客人了。于是,那处装潢还算精致的院落,就成了玄月的住处。然而,玄月把整座南鹤岛灵草花木打理得井井有条,对自已的住所却不太上心。“你…还有这种爱好?”少年手边浮着一件被蓝色光晕托着的物什,他笑得有些揶揄。这心情是又好了?玄月刚落地,定睛一瞧,登时两眼一黑。柳茵茵这个女人……下次她的院子里要是出现个被吸干了阳元的男修,她可真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。玄月苦笑着:“师父,那是我一个朋友的东西,不是我的……”玄骨笑里的那丝揶揄还在:“哦?那你说的这个朋友,还真是年轻气盛呢。”爱信不信。玄月摊摊手,面色坦然:“谁说不是呢。”她随即开始施法,将柳茵茵留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、包括玄骨身边那件,全都收进了西边的厢房里。又将其余物品一一归位。少年不知何时,已坐在了主屋的房顶上。他静静地看她收拾完,才开口道:“替为师准备一间屋子,须有书案及笔墨纸砚。‘笔’要宣笔,‘墨’取松烟墨,‘纸’最好是云蓝纸,‘砚’则以端砚为佳。嗯…这空白竹简也需准备些。”他一一细数,颇为讲究。她师父青易以文入道,这些东西玄月全都识得,也不难凑齐。就是……他可真是会使唤人。玄月心口不一,笑得狗腿:“好咧,师父,您就放心吧。”*夜色随着海浪侵染而来,带着记天的细碎星光,倒映在院中的小池塘里。玄月站在池边的小亭里,伸了伸懒腰,这一天,发生了太多事情。她看向主屋。里面点了灯,门也是开着的,但被一扇乌木牙雕绣梅花的屏风挡着,看不清后面的人。这个时节,夜风有些凉。玄月想了想,准备去打坐。“月儿,你进来。”适时响起的声音,和不太合适的称呼。从傍晚开始,他突然就这么叫她了。初听见时,真把她吓了一跳。但她这会儿才发现,自已竟也习惯了。“来了,师父。”出了小亭,沿着廊下走到屋前。玄月跨过门槛,绕过精致屏风,就见乌发如瀑,眉眼俊朗的蓝衣少年正盘腿端坐于书案后,那骨节分明的右手中握着一支形制优雅的毛笔。案上铺开的纸上流动着浅蓝色的云痕,随着柔韧笔尖落下的一纵一横,皆遒劲有力,又洒脱自如。玄月在他对面盘腿坐下,由衷地赞叹道:“都说字如其人,师父的字和您一样漂亮。”玄骨弯弯唇,眉眼间却没有分毫得意。看起来像是习惯被人夸字写得好看了。玄月托着下巴,静静地等着他写完。她大概看出来他在写的是门功法。最后一笔收锋,玄骨将毛笔靠在了白玉游龙纹的笔架上。他抬眼看玄月,微微笑:“月儿,在传你功法之前,为师要问你一事。你须如实回答,不得隐瞒。”声音温温和和的,却也十分郑重。玄月被他的架子唬到,不再托着下巴,不知不觉地坐直了身子。只是这说实话,还是要看看情况的。玄月微笑:“师父,您问便是。”对面的少年表情更加庄重,就是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:“你如今可还是处子之身?”“咳咳…咳咳咳……”冷不防来这么一句,玄月被呛到了。她连连拍着胸口,又正好瞥见案上的半盏茶。她迅速地端起那茶盏,就在玄骨怔愣的眼神里,把那半盏茶都灌了下去。她把茶杯往桌上有力地一放:“回师父,我当然是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