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记
佚名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畅读书坊chfree.com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315年2月17日晴日安,捡到这本记录本的读者,我是▓▓▓(这个名字被涂黑了)。……好吧,我已经没有脸面重提自己的名姓,我是基地的放逐者,因为犯下重罪,被四部审判流放。据说,我的罪名已经传到了首长那里,但谁在乎呢我已经完成了想要做的事。基地建立之初,它是筑墙者为人类打造的伊甸园,但再伟大的理想也会被世俗裹挟,三百多年过去了,它已经变成地上的神国,成为了统治者践行私欲的工具。扯远了,我来介绍一下我的罪名吧。我是集体决策思维项目的研究员,因危害人类遗传资源安全罪被流放。在数百年前,城墙刚刚筑起时,这个罪名并不成立。但随着基地的封闭化,那个民智开化、百花齐放的年代逐渐离我们远去,我们真正成为了集体决策思维的一分子,这个曾经炙手可热的项目,反而成为了一个不可言说的秘辛。噢,我并没有在抱怨。我理解首长做出的决策,屁股决定脑袋,他的视野和我这个小小的研究员不同,他或许眺望着更遥远的未来。今天,是我被流放的第一天。被踹出城门前,我的徒弟用他灵活的舌头说服了拷问官,我被允许携带三样东西。我选了记录本、钢笔和墨水。我的徒弟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。师父,我掏光家底贿赂友爱部,不是为了让你去外面连载诗歌的。他说。按照现在的严打程度,十年内,诗歌专栏一定会被取消的。我说。然后,我的徒弟狠狠地踹上了我的屁股。我的屁股现在都很疼。▓▓▓▓▓▓▓▓▓▓▓▓▓▓▓▓▓▓(此处划掉了一大段话,内容大约有两行)我听到了沙沙的声响。这也许会是我的绝笔信。别了,人类第一基地!别了,我可望而不可即的黎明!别了,我深爱着的这片土地!这是一份极具研究价值的笔记。所有人安静地对视一眼。核心稳定地运转着,以柔和的频率散发出悦耳的嗡鸣声。阮禾小心拈住泡得软烂的纸张,继续往后翻页。315年2月19日小雨我以为我要死了,但我还活着!我差点被一只流浪的异种杀死,但异种内部似乎并不团结,当我即将丧命那张腥臭的大嘴时,一只触手从天而降,拯救了我的性命。救下我的,是一只非常美丽的异种。我知道,用美丽形容异种,是不恰当且荒诞的。但它的美丽,并非物理意义上的修辞。我从它的三只眼睛里看到了智慧的闪光。它有着狰狞的口器,但它察觉我的恐惧,将它的口器隐藏得很好。它像托举一只酒精灯似的,小心翼翼地把我带去它的巢穴。我被它投喂了很多东西,有石头、粪便、水果、不知名野兽的生肉等等。我拒绝了一部分,也接受了一部分。它一直对我发出一个固定的音节,这个音节无法用现有人类的语言描述,如果硬要拼写的话,它可以被写成:karvane。经过两天的观察,我猛然意识到,它把我当成了一只宠物。我尝试过逃脱,但我跑出不到五百米,就被一只巨大的鸟类抓走,若非那只美丽的异种及时赶来,我就要丧命在铁钳似的鸟嘴下了。我妥协了。从我被流放的那一刻起,我作为人类的生命已经结束了,出于生存的考虑,成为它的karvane,也许是我最好的选择。噢,一直用它来称呼它,挺不礼貌的。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。从今天起,它就叫瓦夏了。你好,瓦夏。你好,世界。你好,新生活。无需尤娜提醒,阮禾自觉向后翻页。但这本笔记只有前两篇是连贯的。阮禾往后翻,发现了大量草稿和涂鸦。记录本的主人似乎在仓促中想要记录下什么,但他失败了,只留下大篇大篇的,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混乱笔记。阮禾加快了翻页的速度。他们终于找到了第三篇成文的笔记。瓦夏已经死了,我也即将死去。经过七年多的相处,我已经能理解瓦夏的语言,它对我发出的音节并不复杂,我们依靠默契和动作完成交流,语言只是辅佐的工具。但它突然对我说:逃。我听懂了它的话,却没有立刻明白它的意思,因此,我和它都错过了逃命的最佳时机。我们被一群异种抓住了。我们被飞舞的触手团团围住,那群异种对我毫不怜惜,我被挤压在触手和触手之间,几乎对折成两半。瓦夏发出愤怒的叫声,但它们下一秒拔掉了瓦夏的口器,让瓦夏一个音节都无法吐出。我像猪猡一样,被它们运到一个部落。自此,我终于确定,异种拥有自己的文明。他们的部落明显有着献祭的痕迹,在部落的最中央,树立着一个巨大的硬木架,上面凝固着许多褐色的血液,来自猎物,亦或来自俘虏。瓦夏使用的语言,和这个部落的语言相同,他们的交流,我听懂了一小部分。他们说,瓦夏是叛徒。瓦夏被杀死了,极刑。即使我不是异种,看着也觉得寒毛直竖。这是我的最后一篇笔记,我是在瓦夏受刑的惨叫声中写下的。我知道,身为基地的放逐者,被全人类流放的罪人,我已经不配当人,但我的心脏仍是人类的心脏,如果有人捡到这本笔记,请把它作为罪证带回。警惕异种。它们绝非无智的野兽,而是具有智慧的生命。阮禾一直往后翻。但后面没有任何内容了。众人陷入良久的沉默。单无绮盯着最后一篇日记,突然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疑问。她真的拥有人类的意识吗如果瓦夏的存在是真的,如果世上存在对人类友好的异种,那么,单无绮会不会早已死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个自认为是单无绮的异种她抚摸颈上的拘束器。自证是最难的事情,人永远无法证明我是我。其他人明显也想到了这个问题。隐晦的目光在单无绮身上流连,包括尤娜。单无绮不由得苦笑一声。她回到基地不过六天,与调查司众人相处的时间,甚至不超过三天。三天的时间,并不足以众人对她建立信任,更何况,连她都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存疑。把你们的枪口对准我吧,我允许你们随时向我开枪。单无绮主动打破沉默,这也是首长让我加入团结部的原因之一。尤娜等人对视一眼。抱歉。尤娜道,我们不该对你生疑。没关系,我理解你们,就像萨摩拷打了我三天,梅因为一点争执把我掼在墙上,但我对他们一点也恨不起来。说着,单无绮伸了个懒腰。她看起来真的一点也不介意: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我们已经收获了这本笔记,要直接返回基地吗尤娜思考了一下。直接折返吧,比起采集污染样本,把这本笔记送回去更重要。她说,这一次调查的目的,我们已经达到了。众人在补给点休息了一会儿,坐上装甲车。回程由庄修文开车,尤娜和单无绮坐在最后一排。单无绮漫无目的地扫视车内,目光凝聚在维沙尔的脑袋上。——从他们打开那本笔记开始,维果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。单无绮很想问问维果的感受。他是从研究所出来的人,而且明显保留了大部分记忆,对这本笔记的感触,会比懵然无知的佩特拉多上许多。你在想什么尤娜突然问。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单无绮笑嘻嘻地答。尤娜:……尤娜:如果我想听假话呢唔,让我想想——我在思考你们把我串成烧烤的可能性。……好啦,我开玩笑的。单无绮干笑一声,我在想,研究所到底是个什么地方。佩佩和维沙尔都来自那里,想必阎老已经告诉你了。尤娜道。是的。佩佩的生命暂停在八岁,是他父亲戕害的结果。这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。单无绮向尤娜投去求知的眼神:方便和我讲讲吗我知道的并不多,这是佩佩的秘密,她的档案至今都留在共荣部。尤娜的声音变得有些低落,她即将谈论的事情也许十分残忍,佩佩的父亲的名姓,在基地档案中已经被抹去了,据说他已经被秘密处决了,我只知道,他把佩佩当成实验品,让佩佩变成了一个半异化的人类。没有起因,没有经过,只有结果。如此模糊的情报,间接证明了波利·萨恩奇,即佩特拉的父亲真的触碰了基地的逆鳞。——集体决策思维。——这项实验,和佩特拉有什么联系吗砰!一个沉重的东西突然跳上了车顶。那东西的重量,连装甲车都无法承受,一时间停在原地。什么情况尤娜倒吸一口凉气。滴答。滴答。滴答。唾液从装甲车上方滴落。它们仿佛一片黏腻的雨水,在车窗上缓缓淌下垂涎的水痕。……是异种。庄修文死死盯着前方。后视镜里,他苍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,双眼大睁,瞳仁颤动:我们被异种包围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