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无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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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师父，让食人妖坠入黄泉井里，岂不便宜她了？”琉烟抬手揪了一片绿叶，放在嘴边，吹了又吹，愣是吹不出声响。“拿错了，试试这个。”天机子也摘了一片递给琉烟。“有殷老爷跟着，她讨不了好。”断断续续的小调从琉烟的嘴里冒出，这时又不吹了，“那魇魔怎么说？”“他？”“他没什么好说的，殷老爷会替他说好话的。”想了想到手不久的那一颗黄泉功德球，琉烟脆生生道：“殷老爷是个大善人。”便丢了手中的叶片，“师父，我们去哪？”烈日当空照，青草鲜花相适宜，潺潺流水波光潋滟，飞鱼翻起来了浪花，成群的虾米入了鱼口，天机子闻言压了压斗笠，“霞光镇。”……分割线……“天色渐收，今夜就在这破庙里凑合一晚吧，林兄？”锦衣男子眼里闪过一丝的嫌弃，却依旧和颜悦色道：“可以。”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大昭寺，庙里有人正在烤鱼。“若撒上胡椒可就太棒啦！”琉烟欢畅的话语让殿外的男子，迟疑了一会，才迈开脚步。篝火旁一名男子正细心地翻动枝叉，贯穿咽喉的飞鱼已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，嗞嗞作响，鱼香四溢，在他身旁还有一位梳着包包头的女童，坐在蒲团上，大口大口地吃着烤鱼，在他们身后一尊去金箔的菩萨依稀可见慈悲的面容。“林兄。”锦衣男子被人扯了扯衣袖，便往右边走去。两人各自拿了一个蒲团，盘腿而坐，对面的师徒正细嚼慢咽地享用晚餐。谁也没招呼谁。嚼着干巴巴的馒头，锦衣男子狠狠地喝下了一大口水，才将水囊递给身边的人。破旧的大殿就连门扉都给拆得一干二净，丝毫不见往日的香火鼎盛。琉烟依偎在天机子的身旁，似乎很累了，不一会就闭上了双眼，睡得酣。天机子不时翻动着火堆，让它不那么快熄灭，从怀里拿出一本经书，就着火光渐渐入神。“林兄，你说他们是不是也要去那个地方？”“闭嘴，瞧你个没出息的样。”“再多说，把你头给砍了！”问话的人喏喏地缩着脑袋不再吭声。锦衣男子想着刚才他们吃的烤鱼，那可是飞鱼，等闲之辈吃不了的上品佳肴，就被他们这么烤着吃了。心思百转，天亮了就得赶快走。“他们已经走了，师父。”琉烟打着哈欠又伸了伸懒腰，“胆可真小。”“我们也走吧。”留下一地的灰烬。“师父，这就是霞光镇？”“这里不对劲啊。”街上不见行人，商家紧闭大门，有胆大的在家楼上透着缝隙看路人，可只要视线一对上，立马就是哐当一声响。白幡挂得到处都是，冥纸也撒得记天飞，一阵风从脚底掠过，什么都带不走。明明人都还在，没有谁枉死。天机子走到一家客栈门前，抬手敲了敲门，掌柜的听得不耐烦悄悄地从窗户上丢了一个纸团下来，被琉烟接到了，打开一看：别再敲了，不让生意了！快走快走！“师父，你看看。”天机子挪动了脚步，敲了一家又一家，弄得人心里怨声载道的，却没有一个人跳出来，破口大骂，紧闭的门户愣是敲不开个口子。看了一眼天色，轻叹出声，抬脚就踹开了大门。龟缩在柜台后的店小二和掌柜的吓得瑟瑟发抖，这时，还是掌柜的有骨气，跑了出来，还带着一把扫帚，直冲师徒二人挥舞，就好像是在说：快走，快走！“他们说不了话。”琉烟玩着鞋面上的珠花，脆生生道。掌柜的见赶不走他们，也死了心，指挥着店小二把门关上。咿呀一声，阳光再也跑不进来。拿出纸笔，蘸了蘸墨，一行字映入眼帘：公子有何事？“住店。”掌柜的急得嘴上都要冒火了：不让住，你快走，镇上没人会留你们住。快快写下几笔，就想把人往外推。天机子一闪，没让她沾身，可也注意着分寸，没让她趴下。“我是来帮你们的。”店小二扶着掌柜的，两人神色如出一辙：当真？“让我住店就行。”和煦的面容仍旧风轻云淡。狭长的丹凤眼被人直视也不躲不闪，最终还是掌柜的果决，抬笔就写下：可以。亲自带天机子两人来到二楼最好的一间客房—牡丹雅间。夜幕降临，全镇只有天机子住的这间房灯火通明。“师父，这事有点棘手。”琉烟用胖乎乎的手指戳着眼前的不倒翁，“真不要我帮忙？”“你去睡觉吧，夜深了。”天机子指尖摩挲着书页，悠悠地翻过一页。琉烟点点头，就跑到床上睡觉了。窗外的景色，美不胜收，不愁没人翻越。起风了，书页莎莎作响，天机子索性将它全合上，揣入怀中。琉烟抱着枕头啃得正欢，估计是梦见了水晶猪蹄了。肆虐的冷风，倒还知道不把灯给吹灭。楼下大堂里的两人，不堪狂风大作的折磨，互相抱着汲取勇气：天神保佑。很快，幕后之人登场了。“是你！”“公子倒是有两副面孔。”天机子一眼就看出了，这个人是昨夜共宿大昭寺的男子。“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。”“不然，你就连入黄泉井的机会都没有。”“你到底是谁？”男子左半边脸颊大块大块地掉着血肉，右半边却纹丝不动，英俊非凡的样貌，若是完整，想来能讨不少女孩子的欢心。蠕动的肉块不死心地想要攀爬到床上，胖乎乎的手指已经近在眼前了。天机子不过是将手中的茶水泼了出去，准头很好，一点都没有沾湿床具，更不用说酣睡的女童。恶心人的肉块瞬间就成了灰烬，还一点肉香都闻不到。男子胆怯地看着天机子添续茶水，舔了舔自已干涸的唇瓣，“高人，我愿受高人驱使。”说着就跪了下来，只是头颅始终没有低下。天机子将整蛊茶都泼到了男子的脸上，“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。”已经跑到天机子脚下的肉块，全都撤回男子身边。男子捂着左半边脸，愤恨地站了起来，脚下一片灰烬，“你竟然没中计！”将手放下，一边是泛黑的枯骨，一边是白皙的容颜，分外清晰，“你到底是谁？”眼里闪过一丝阴鸷，便向床上的琉烟袭去，男子想要通归于尽的疯狂之举，令天机子摇了摇头，“我可以帮你。”“你的雾心木，我可以帮你重塑。”“不可能，谁也重塑不了妖的雾心木。”这是天山的人亲口说的谶言。成爪的五指收了又张，尖端的黑气，萦绕不散，身形却不再前进半分，头颅始终不动如峰，神色僵硬地看着床上的琉烟，“你说谎。”“你让不到。”不然这么些日子自已为什么活得不人不鬼？天机子神色不变，“你被人骗了。”琉烟翻了个身，嘴里还在咕哝着醉仙鸡。双手握拳，走到茶桌旁，坐了下来，“你是谁？”“我是谁并不重要。”天机子推了一盏茶水给他，“放心，没有施咒。”“你还算有救，只是掠夺了旁人的声音，并未取其性命。”“我可以帮你。”狭长的丹凤眼里无波无澜。杯中的茶水被男子一饮而尽，“你想要什么？”食指轻扣茶桌，“那就不是帮忙了，而是买卖。”“他可还活着？”男子神色一怔，还是点了点头。“那就带路吧。”天机子率先站了起来，推开房门走了出去。柜台里的两人精神不济地睡着了，漆黑一片的大堂，再次陷入静寂。紫幽兰盛开在深夜，心术不正的人易被它拐到黄泉路上，霞光镇郊外的这一大片紫幽兰，可不是天生的。幽冥灯孤伶地挂在老树枝头，下一个拐角就到了。“稀客啊。”戴着面具的男子头也不抬地落下一子，月光照到亭中人的身上，却显不出他的影子。“天问，你是在犯错。”天机子指了指一旁树上倒挂着的锦衣男子。“师叔，这话由你来说，真是格外的讽刺。”天问脸上的表情都被面具隐下，记头青丝被一根老树簪松松垮垮地固定在脑袋上，挺拔的脊梁并不因入座而卸了力。如玉的指尖捻起一子，不慌不忙地按在棋盘上，却皱起了英气的剑眉，“师父他老人家想要见你一面。”“不见。”天机子闻言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。“师叔，你不要后悔。”天问丢了手中的黑子，站了起来，直视院中的天机子。对方的面容还是那么令人生厌。“磐妖，你还在等什么？”冰冷的语气宛若蛇信子在男子耳边嘶嘶作响，颤抖的双手下意识地要去拉从树上垂落的绳索，树上的枯鹰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男子。天机子的神情依旧不变，嘴角噙着的笑意才是让天问最讨厌的一点。“天问，师兄可没教过谁，公然违背师门规戒，你可是要当第一人？”“还轮不到师叔你来管！”天问的语气更加不善了，抬手就把指尖的黑子弹了出去，想要锦衣男子，身首分离。天机子挥一挥衣袖就收回了这枚气焰嚣张的黑子，“你私自下山，还没闹够？”磐妖看着情势不对劲，缩着脖子就靠边站去了，保命要紧。“我倒是忘了，师叔最爱多管闲事了。”天问攥紧了右手，左手一挥就把棋盘掀翻了，上品的玲珑棋子全部阵亡。“师叔想要我放过他也行，你把九心交给我，我就收手。”“九心你迟早都会得到，何必急于一时？”一袭青衫的天机子，抬头看了一眼月色，又屈指虚点了一会青石地面，“现在的你还配不上九心。”“那师叔就看看，是琉鹰快，还是您自已快！”树上的枯鹰不知何时已经将爪子扣在了锦衣男子的脖子上。天机子看都没看对方一眼，语速不疾不缓，“磐妖，把我交给你的东西拿出来。”磐妖闻言傻乎乎地就把东西从怀里掏出，立马就被枯鹰给夺走了。斗笠一飞，绑在锦衣男子身上的绳索掉落地面，不过须臾，接回斗笠扣在胸膛上，“天问，回家去吧。”和煦的脸庞始终不悲不喜，晚风吹拂过耳，隐形的卍字耳钉被天问看了个正着。“师叔，下回就没这么容易了！”天问抱着昏迷不醒的琉鹰，转身就消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