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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久后,我才从转角处重新站了出来,举目四望,人群里再没了我日思夜想的那个人。我知她的敏锐,尽管只是一眼,想必她也已经认出了我。但她到底是不愿见我,所以走得毫不拖泥带水。何二站在我的旁边,眼神复杂,一脸的恨铁不成钢:「将军,夫人走了。」「嗯。」我有些失落,轻轻地应了一声,转身说道,「走吧。」「将军!你打算像这样到什么时候?!」何二的声音里透出了些恼怒,「什么时候,我们杀伐果断的镇北王优柔寡断得成了这副样子?」「从浑阳城到六合镇,即便是最快的马也要跑上三个时辰,您但凡有空,不顾日夜颠倒地就往这边跑,就为了看一眼,您不就是想见夫人吗?夫人不就在这里吗?来了以后又老是躲着她。」「夫妻之间有什么说不开的?是,我知道,夫人的父亲是被您抓进的大狱,可那是他触犯了王法,伪造圣旨、勾结匈奴这一桩桩,哪一件不是死罪?况且您为了保全绪家也是劳心劳力,夫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。」 「实在不行,大……不了就跪搓衣板呗。」说到后面,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,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膝盖的同时,眼神也开始有些游移地往我的膝盖上飘。我看了他一眼,摇了摇头。「将军啊!我的亲娘咧!媳妇都跑了,这个时候你还要啥面子?在咱们北疆可没他们京城人那么讲究,向媳妇低头,可不算低头。」「不是面子,若是跪跪搓衣板就能解决,我又怎么不乐意?」我苦笑。「那为啥?我觉着夫人对将军你还是有感情的。」何二挠了挠头,一脸不解。「因为她明理。」我低头长叹一声,当初我利用她的武器,现在成了横亘在我和她之间宛如天堑般的距离。就是因为明理,所以她才会在即便明知被我利用的情况下,依旧选择了配合我,而我不知道她做这个决定到底又有多挣扎。姑母给我和她赐婚前,我就知道她。准确来说,满京城无人不知、无人不晓。绪太傅家珍藏着颗宝贝明珠,德行言表于京中贵女间当数翘首,满腹经纶才华更不输任何男儿,七步成诗不过是常事。我也好奇过,甚至还有人在宴会上偷偷在一群高门贵女间指给我看。一群少女挤挤攘攘地靠在凉亭边上喂鱼,她是其中最显眼的一个,衣着在里面算不得最好的,但浑身通透的气质却让人一眼看过去,挪不开眼睛。她爱笑,眼睛弯弯的,像是北疆夏季满山遍野开满的月亮花,看着就觉得让人愉悦。有人戏谑着问我:「若是绪如微,当又如何?」我没想过会和她有什么,毕竟这么好的姑娘,跟着自己倒也可惜了,只笑着答:「明珠若好,非我所求的那颗。」彼时的我刚将张家遗孤更名改姓为柳柔儿,放置在府中照料,为了不被姑母催着成亲,也为了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,干脆对外宣布此生不再娶妻。准备等过几年,等风头过去后,再悄悄报病逝,将人送出。匈奴未灭,北疆未平,娶妻也不过耽误别人年华。只是后来到底情势不由人。柳柔儿的身份特殊,尽管我将她护在府中,但瞒得过别人,却瞒不过姑母。张家贪墨军饷是重罪,且因为张家贪墨一事,彼此的北疆正陷入混乱中,北边的匈奴蠢蠢欲动。能让她活下来已经是法外开恩,她又怎么能容许柳柔儿待在我身边?且我不娶妻留子,也是姑母的心病。于是后来有了赐婚一事。我没想过是她,也没想过姑母会为我挑她。贪墨军饷一案表面看是张家所为,可我越查,便越觉得心惊,他们自认做得隐蔽,将所有事情都推向了张家,但我到底还是察觉到其中的蹊跷,线索指向了京城,指向了身居高位的太子。绪太傅也是隐晦地拉拢于我。至于姑母似乎也与从前有些不同了,这个时候让她嫁我。我看她,脸色苍白地跪地,求姑母收回成命。我本应一同拒绝,但当看向姑母的眼睛时,却明白这次由不得我说不,我需要她的支持,支持对匈奴反攻,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动地防守。于是我沉默了。拜堂时,柳柔儿闹了起来,我心知肚明自己的离开对于她究竟意味着什么,但我到底还是做了。一方面是对这场婚事不满,另一面也有着试探的意味,毕竟她是绪太傅的女儿,在京中有颇有才名,未必就没有别的心思。她的表现却是出乎我的意料,原本以为她会闹起来,甚至直接退婚离去都有可能。某种程度上,我或许是期待的,毕竟大婚当日被丈夫如此对待,连借口我都直接送到了她手上,然而她没有。她的表现比我想象中更好,知事得体,落落大方,硬生生在这样的局面下撑了下来,真不愧是京中有名的闺秀,也因此我对她更为忌惮。洞房花烛夜,我故意提起拜堂以及柳柔儿之事,她的清醒和行事作风更是出乎我的意料。平心而论,我是欣赏的。若不是这样的关系,我想我们或许会成为聊得来的朋友。但到底我不能完全相信她所说的那般,只求在正院中安稳度日的说法,绪太傅所求甚大,他想将我拉向太子的阵营。而作为他的女儿,又怎么可能真的这么简单?我赌不起,北疆赌不起,也不能赌。婚后,我屡次试探,然而事实上,她却真的没有任何的行动,甚至恪守本分到了严苛的地步。至于外界对她的流言蜚语从来都不曾停止过,或许人的卑劣就是喜欢看身处高位的人跌落泥潭,曾经对外界对她的评价有多高,此刻便有多少奚落以及诋毁。她就像是一阵风,又像是一汪水,悄然无声地承受了这一切,与我没有任何的埋怨,甚至还尽忠尽职地行着一个妻子的本分,每每与她交谈,观点上的碰撞与契合,总是让我心悦。她似乎真的和她的父亲不一样,理智聪慧,公正善良,虽是女子,胸腔内却含有一股热血,她相信公理并坚持。而我对她似乎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,这才恍然大悟。可此刻却似乎有些积重难返。对此,我不得不常驻北疆,用距离和时间来抹平我对她产生的感情,而从京城中我留下的探子的回报来看,似乎没有了我,她过得还更加自在了些。六年!我花了六年的时间观察她。人的感情总是难以控制,我很难说这到底是我理智做的判断,又或是感性上的渴求,我想要尝试着靠近她。浑阳城,她受姑母的命来了。这是我从小长大并为之奋斗的地方,我知她喜欢读书,于是把书房和卧室尽数对她开放,我将我的平生以及思想悉数展开交于她看,也尝试着与她更亲近些。只是她显然很有些不适应,我明白隔阂了这么些年,是需要时间慢慢化解,我不着急。遇袭之事来得蹊跷,我心知是有人走漏了消息,但也正好给了我机会,北疆与匈奴纠葛了太多年,也是时候该有个结束了。完颜生性刚愎自用,我遇袭身亡的消息传出去,外加今年遇上了大风雪,草原内部闹饥荒,完颜的几个儿子也各有心思,内忧外患下,按照他的性子必定会倾尽全力南下,而这正好也是我的机会。只是我没预料到两件事:一、姑母是如何提前得知的消息,派人来接她;二、她会留下来。她比我想象中的更善良、勇敢、坚强。做医女、逼药、豁出性命提剑杀敌。如她这般在京城中被娇养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,该做的、不该做的,她都做了。我想她和她父亲不一样。陛下病重了,到底是风大了,绪太傅想要我手上的兵权,等不及了。只是他或许不明白,镇北军是我的,不是我死了后,随意派遣个人过来,就可以拿走的。他不能!坐在皇座上的陛下也不能!我想我会让他知道的。显然他明白得很快,于是换了策略,重新将目光放到了微微身上。我对微微不再压抑和掩饰的喜欢成了他利用的资本。十三皇子的紧逼显然让他倍感压力,尤其是勾结匈奴一遭,这项罪名是我放出去的,也是我澄清的。既然他可以借我的势,我又为何不能顺势而为?而在里面最重要的一环则是微微。要让这只老狐狸相信,我的喜欢是真的,而这个需要微微的配合。越了解,就越喜欢,也越心疼,什么时候泥足深陷的,我不知道。但我明白,我对她很残忍。可如果时间重来,我依旧会这么做。普陀山的山谷埋不下战士的孤魂,普陀寺的佛陀听不完亲人的哭音,山间的灵泉洗不净凶手的罪孽。我没做其他的,只是铸了一把名为真相和正义的刀,放在了书桌上,看着她捅进了心脏,叩问自己的良心。我看着她痛苦,但我什么都不能说。我对她的喜欢是真的,但在这一刻也开始变了味道。她一切都明白。人太过于聪明和理智或许也不算什么好事,连欺瞒自己都成了一种奢望。然后我赢了,赢得彻彻底底,而代价是她。何二问我,为什么不敢见她。我苦涩地扯了扯嘴角,这让我如何敢见?「将军,来都来了,还是去见夫人一面吧。」何二显然还有些不甘心,跟在后面努力劝道。「不了,看她过得好,我……」我的声音断在了喉咙里,眼睛一瞬不眨地凝在了对面那道熟悉的身影前。「什么时候来的?」她站在光里,唇边带着些笑,温柔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