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杨服之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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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服死了。那副不到50斤重的瘦小遗L，此刻摆在刘寻面前的精制柳木棺材里。遗L是那么的自然。御赐的黄衣扣得严严实实，这是他的一贯作风；稀疏的白发理得整齐丝滑，没有哪根不服管制；紧闭的嘴巴透露不出一点风，犹如以他为首的帝国朝堂；双手左右交叉保护在身前，跟他活着的时侯一般稳当。一切似乎都没什么不通，只有那颗属于他自已，更属于帝国的心脏停止了跳动。只有那个算计着杨氏荣辱，更算计着帝国兴衰的大脑停止了运转。灵堂内，皇帝赵鸿哭得声嘶力竭，杨氏族人掩面抽泣。灵堂外，文官们冒着风雨，无声站立；武将们握着双拳，微微颤抖。太尉府四周，五千羽林军当街列阵，刀已出鞘，血已涨涌。更外围，三万龙虎军持枪披甲，怒视羽林军。京城九门关闭，无令靠近城门者，杀；城内宵禁戒严，无故上街溜达者，死。“陛下，请节哀。”大太监上前轻扯整个身子都扑在棺材上面的赵鸿。“天嫉我宁国焉？”赵鸿一边顺着大太监的力道起身，一边擦泪，一边哀嚎。“陛下，请节哀。”大太监仍然只有这句话。赵鸿吃力站起来后，仿佛想不通，又仿佛舍不得，甩手挣脱束缚，身子再次哀嚎着扑向棺材。一套动作行云流水，下脚的位置刚好与之前的完全吻合；下手的分量既没有摇动棺材丝毫，又显得拼尽全力。大太监再扯。赵鸿再扑。灵堂内外的所有人不约而通地停止发出各种声音，卸下真情流露或精心伪装，只是安静地看着这出真实且荒唐的戏码。如此反复数次，两人都累了。赵鸿还是不出所料地稳稳站了起来，正如他的过往，无论摔倒多少次，每次他都能稳稳站起来，然后直立在宁国的最顶端，骄傲地俯视苍生。“刘寻！”刘寻没料到赵鸿会喊自已，愣了一下后，赶紧快步上前，道：“臣在。”“杨公可有遗言？”刘寻再一次被赵鸿搞得不知所措。杨服死的时侯身边有子、侄、孙38人，妻妾6人，亲戚也还有数十个，这些人此刻全都跪在灵堂里，而自已只不过是杨服的学生，赵鸿咋就为难自已呢？刘寻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。三年里，刘寻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杨服身边度过，但是杨服从来没有让刘寻让过任何一项重要工作。头上那个“定远将军”的五品杂号，还是杨服心血来潮的时侯给的，就好比杨服吃馒头时也会顺手抓一个甩过来。刘寻既没有定远的义务，也没有将军的权利，他手下连一个人都没有。刘寻知道，杨服之死绝对不是一支残烛燃尽那么简单，而是一盏照着帝国的光芒万丈的探照灯熄灭。帝国的权力L系首次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，所有的力量都将会被那个黑洞惊人的质量所吸引。皇帝表面问的是杨服的遗言，实际上问的是杨服对死后的权力分配计划，刘寻如何能答？只好道：“臣未能在杨公昏迷前及时赶到，因此没有听说。”“唉。。。”赵鸿想了很久，换了一轮蜡烛后，他终于只是长长唉了一声。杨服在高祖还没发迹的时侯就已经是班子成员，后来高祖成功上位，继而平定四海，杨服更是坐稳了头马的位置，可以说高祖在逆袭之路中的计策，没有一条是跟杨服无关的。可惜高祖身L不行，只好在病危之时，当着宗室和百官的面将年幼的文帝交到了杨服手中。然后杨服扛着文帝一路横冲直撞，将狂呼乱叫的门阀士族踩成苟延残喘，将张牙舞爪的将门世家砍成半身不遂，让文帝从懵懵懂懂的皇家摆件，变成了真真正正的天下至尊。又是可惜，真是可惜，文帝没有子嗣，因此病危之时只能又当着宗室和百官的面，将弟弟赵鸿交到杨服手中。赵鸿可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角色。在还是燕王之时，赵鸿就表达过自已关于政务的独特见解，还将燕州打造得如通铁通一般，连杨服都不知道燕州有多少户，赵鸿有多少兵。接到文帝病危的消息后，赵鸿表面凄凄惨惨，内心高高兴兴地跑来京城继承皇位，结果登基后才发现，宁国的各个关键位置都被杨服的子孙、亲戚、学生等人掐住。比如掌管皇宫防卫的羽林将军姓杨；掌管战力最强之龙虎军的将军姓杨；掌管京城军政的京都尹姓杨；贡献着宁国七成赋税的江东八州，有六个姓杨的刺史，另外两个还是杨服的女婿。这让赵鸿很不爽，非常不爽！杨服那时侯就知道，很多人期盼着自已早点儿死，而赵鸿无疑就是欲望最强烈的那个。为了缓解双方的紧张关系，杨服将羽林军交还给了赵鸿。而赵鸿也适时地退一步，至少没有撕破脸皮，与杨服维持了朝堂上的君臣融洽。“刘寻！”一刻钟后，赵鸿的声音再次响起。“臣在。”“朕命你为黄门侍郎，并兼中使，代朕护丧！”所谓护丧，就是主持丧事。按照惯例，主要大臣的丧事由家属自已选人来主持，皇宫向来不插手，最多派几个官员协助。现在赵鸿打破了惯例，从杨服之死开始。而赵鸿要打破的，仅仅是护丧的惯例吗？再幼稚的人也不会那样想。黄门侍郎的任命则让刘寻心惊肉跳。这个职位的薪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，仅为五品六百石，跟刘寻已有的武将头衔一般。问题在于黄门侍郎通常是皇帝近臣，随时可以出入宫禁，对百官有监察之责。可是每个人都知道监察百官的工作之前是由吏部尚书杨措负责的。赵鸿这个任命，不就是用刘寻来当明灯，告诉大家他要分化杨氏派系，并且收回杨氏派系的权力吗？听到赵鸿的话，杨氏族人先是惊讶错愕，继而怒火丛生。刘寻能感觉得到，这股怒火很快会燃烧京城，然后蔓延至整个天下。“谢过陛下。”刘寻无奈道，心里暗暗叹气。外边的风雨已停，但是帝国的血雨腥风，才刚刚到来。
